方可为一一道来。
“最值一提的是,文人一甲,是个商籍,写了篇南州发展史,文采着实斐然,就是……”
沈怀谦哼笑了声:“就是溜须拍马的痕迹太明显了些是吧?”
方可为眼睛亮晶晶:“你怎么知道?”
沈怀谦很是不屑,“这有什么难猜的?新一任的南州太守即将上任,他写几句未来展望,谁敢不叫好?谁敢质疑南州接下来的发展,就是质疑新任父母官的能力。”
方可为恍然大悟:“原来如此。”
“那此人也太奸诈了吧?”
沈怀谦磨着牙,眼神狠戾:“商贾,无一不奸诈!”
方可为被他的样子吓到,缩着脖子尝了口菊花酒。
别说,真别说。
这酒真特么就是绝。
菊花的清香,和各种药材的香气,混合成一种难以形容,但又无法忽视令人陶醉的香气,直达上颚,冲向天灵盖。
口感丝滑,感受不到辛辣。
但很快就有微醺之感,也不知是酒醉人,还是酒香醉人。
又或者是寸金难买一两酒的价值,赋予了它一些格外神奇的力量。
方可为晕晕乎乎,眼含桃花,问说:“你那么不喜姚家大姑娘,可是因为菱歌姑娘?”
他理解地拍了拍好友的肩。
“放心吧,菱歌姑娘托我传话,说她会保护好自己等着你。”
“两情相悦,千金难换,我懂,我懂。”
沈怀谦:“……”
你懂个屁!
他不是不喜姚家姑娘,他是平等地不喜任何姑娘。
原因很简单——他不配!
他自己都活不明白,怎么给得起别人未来。
“哦,顾大人也托我传话……说什么来着?哦,说让你好好过日子,别再作了。”
沈怀谦愣了下,“说的他儿子不作似的。”
人家这是警告他,别影响自家儿子。
看来,他和顾宴清,怕是要友尽了。
……
九月十八,沈家八抬大桥,以正妻之礼,迎娶商贾之女。
一大早,姚珍珠就被叫起来梳妆。
姚百万将事情安排好后,在房里守着女儿。
好多事,本该是母亲做的,只能请喜婆代劳。
他好像什么也做不了,连守在这里,都不合规矩。
因着日子特殊,可以穿着一身喜庆华服的姚百万,不时抹着泪。
姚珍珠从镜子里看着父亲,心里很不是滋味儿,强撑起笑打趣说:“父亲怎的比女儿还入戏了……”
话虽如此,眼泪却还是控制不住地掉了下来。
“父亲莫要难过,女儿定能好好的。”
姚百万嗷的一声,彻底收不住了。
爱妻去世八年,他又当爹又当娘,连个侍妾都没找。
他满心满眼都是他们三个子女。
说是嫁女,实则是从他心上剜走一块肉。
“珍珠,爹的好女儿,你且记住,你这院子爹永远给你留着,是永远啊……你要过得不好,咱就和离回家,爹养你一辈子……”
一旁的佟妈妈觉得,姚百万再这么哭下去,这亲事怕是办不成了。
“呸呸呸,大喜日子,说不得这些……”
佟妈妈不由分说将姚百万推出房间,回头见姚珍珠已是泪流满面。
佟妈妈一愣,心道,到底还是小女儿家。
再能干,也是个缺了娘疼的孩子。
但愿那沈家是个有良心的,别太搓磨人。
可一想名声在外的沈公子,佟妈妈也跟着红了眼。
她做了一辈子的媒,头一次生出将良家女子往火坑里推的罪恶感。
这叫什么事儿呀!
鞭炮声声响,喜气洋洋迎新人。
看热闹的人,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姚家围了个水泄不通。
沈怀谦像个提线木偶似的,任凭摆布。
对整个迎亲仪式唯一的印象,便是姚珍珠的弟妹,趁人不注意,呲着牙对他放了几句狠话。
姚玉珠说:“敢欺负我阿姐,看我饶不饶你!”
姚春生跟着说:“敢欺负我阿姐,看我不咬死你!”
沈怀谦想着自家没心没肺只知道吃的妹妹,弯唇笑了。
这一笑,恰被偷偷掀起盖头的姚珍珠看见。
她自小经常被人夸长得好看,水灵。
可见到沈怀谦,才知道,有一种极致的好看叫生得恰恰好。
好到,轻易就能得到别人原谅的程度,又不至于像天上仙一样够不着。
唇生的不薄不厚,眉毛不浓不淡,有一双清冷的桃花眼,眼里却装着星河,眼角融着春风。
笑起来,仿佛满城的花都开了。
姚珍珠放下盖头,自我催眠似的安慰自己。
这笔生意,不会亏。
往后少和他说话,就当是道风景,是幅美男图也不错。
婚宴上,‘纨绔三浪’再聚首。
顾宴清笑的不行:“我是万万不敢想,竟是沈兄你娶到了姚记大姑娘,恭喜恭喜。”
沈怀谦面无表情,“别开心的太早,入我沈家门,就是我沈家人,洗手做羹汤可,抛头露面做奸商,门儿都没有!”
什么恭喜。
分明就是惦记着人家的菊花酒。
他才娶进门的媳妇儿,日日被人惦记?
这和在他脸上画绿乌龟有什么区别?
他可以自己不要脸,但别人不能毁他脸。
顾宴清瘪嘴,颇有些唏嘘:“女人呀,再如珠似玉,进了后宅,也是掉在桌上的饭粒而已,没意思。”
所有依附男人而生,没有灵魂,没有生命力的后宅女人,都没意思。
方可为不以为然,“那是因为你没有遇到与之灵魂契合的人,沈兄就不一样了,他有菱歌姑娘呀!”
顾宴清:“是哦,菱歌儿怎么办?”
沈公子要替群芳阁歌伎赎身的事,全南州城无人不知。
山盟海誓不要了吗?
豪言壮语不顾了吗?
沈怀谦沉闷,抑郁。
他有心无银,无可奈何。
当然,他郁闷的还不是这个。
他和菱歌儿之间,不是他们想的那样。
他想救她,但没想娶她。
他不是没有解释过,可这两头蠢驴就是听不懂。
方可为大着舌头说:“大不了纳为妾,她也只能为妾。”
顾宴清点着头,“对对对,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,也就是再等上一等的事。”
沈怀谦不语。
姚家的条件,除了正妻之位外,还要他永不纳妾。
食言不是君子所为。
又一想,自己算哪门子的君子?
仁者不寿,善者未必福。
君子之泽,五世而斩。
父亲就是活生生的例子,而他就是要斩了君子之道,做那荒唐人,行那荒唐事。
天能戏人,人亦能戏天。
无所谓!
沈怀谦压下心头的一团乱,举杯高声:“今朝有酒今朝醉,明日愁来明日再愁,喝酒喝酒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