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诚不想知道背后的策划者到底是谁。
但此人绝对野心滔滔,绝非凡人。
他望向马背上一脸不情愿的儿子,做了个决定——不能再把这狗东西当狗养了,得送出去历练历练当个人才行。
顾诚一脸严肃地跃上马,亲自押着顾宴清回府。
方可为莫名其妙,到底怎么了嘛?
算了,反正他本就是要去沈府的。
等见了沈怀谦再说。
……
姚家。
临近婚期,姚珍珠越来越忙。
经她手的生意,有些连自家老爹都不清楚。
该停的停,该断的断,最后只剩姚记酒坊就好。
一来,避其锋芒,调整方向。
二来,多了她老爹也管不好。
日后,提起姚家,人人皆知。
但若不提,也没什么存在感,便是姚珍珠最想要的效果。
九九重阳节,是弓箭离弦的日子。
姚珍珠确实没去凑热闹,但给自己放了半天假。
一个人静坐茶房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茶房外,种着一棵冬青树,挺拔孤独,傲立天地。
姚百万总说像她。
有时还开玩笑说要给她改名叫姚冬青。
姚珍珠念及,勾唇笑了笑。
就在这时,院子里有声音闹起来。
“让我进去!”
“不让!我阿姐说了,她想静静,谁也不见。”
“我偏要见!”
姚珍珠起身迎出来,便瞧见两个丫头你推我搡的,像两只斗志昂然的小鸡仔。
一个是自家妹妹玉珠,另一个,是程家三妹程幼娘。
比她只小一岁,却因小时多病,个头比玉珠还要小一些。
但五官清秀,皮肤特别白,有种说不出来的娇美,让人不由心生怜惜。
姚珍珠没有朋友,除了自家妹妹外,走的最近的也就幼娘一个。
只是这两年,逐渐生疏了些。
“玉珠,不得无礼。”
眼看玉珠就要来真的,姚珍珠忙喝住她。
转而对着程幼娘笑了笑:“好久不见你,幼娘可还好?”
因和玉珠的拉扯,程幼娘面色发红,眼睛也是红的。
她盯着姚珍珠,语气有些骄傲,亦有些委屈。
“我哥哥入了文人三甲,且拔得头筹,你知道吗?”
姚珍珠不知,但她相信程意礼有这个实力。
程幼娘眼眶更红,像闷热的盛夏天里,一场暴雨即将来临的前兆。
“他那么努力,就是想配得上你……为了你,他忤逆父母,被罚跪,被责骂也不认输。”
“珍珠姐姐,我素来也是敬重你的,可我不明白,你为何宁愿嫁给一个没有德行的纨绔浪荡子,也不选我哥哥,为什么?”
面对少女的质问,姚珍珠目光沉静如水,心里好似有什么东西荡了荡。
但也只是荡了荡。
八岁时她就明白,没有谁和谁的命运,是必须捆绑在一起的。
这世间也不会有真正的感同身受。
人很渺小,能尽其所能的关注自己,已经不易。
她清楚自己要什么就够了,旁人的感受,旁人的命运,她无能为力,便也不会去自寻烦恼。
玉珠也看着她。
玉珠其实也不是很明白。
但她无条件的相信自家姐姐,就算嫁给茅坑里的石头,也有她的道理。
姚玉珠不耐烦地皱了下眉,啧的一声:“你哥哥头筹又如何?能去参加科考吗?能改你家户籍吗?我还是咱铜锣巷的打架一甲呢,我骄傲了吗?”
程幼娘泪崩:“我哥哥不是不行,是不能!这不是他的错……商贾低贱,被旁人看轻也就算了,可你们姚家凭什么?!”
姚玉珠:“凭我阿姐长得美,凭我阿姐有本事,人往高处走,水往低处流,你哥哥那么厉害,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没教你吗?你哥哥没错,我长姐又有什么错?”
“再说,没给过你们程家机会吗?我长姐今年十七了!”
“从及笄到现在,整整两年,你们程家在干什么?”
程幼娘哑然。
她当然知道原因。
因为上一任太守,明里暗里想得到姚珍珠。
因为程家得罪不起官家。
所以,连她也被勒令不要和姚珍珠太过亲近。
可现在不是没事了吗?
为何就不能再给程家一个机会?
门当户对不好吗?
姚珍珠终于开口:“回去吧幼娘,人生没有标准答案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,替我恭喜你哥哥,祝他前程似锦。”
程幼娘眼恨恨道:“你会后悔的!”
说完,哼的一声扭头跑出了姚家。
……
沈怀谦觉得自己一定是中邪了。
不然为什么脑子里总是出现姚珍珠的身影,夜里还能梦到她呢?
她与众不同的气质,嫣然带毒的唇,对待怀珏的温柔,以及对待他的字字诛心,反复在他脑海里横跳。
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呀?
又善变又坦然,怎么做到的?
重阳节这天,他更是抓心挠肺的难受。
好几次想翻墙出去,被柏仲死死抱住大腿。
“公子饶命,你要真去了,大夫人会打死我的。”
柏仲五岁就到他身边,算是他一手养大。
沈怀谦想了想自家亲娘的雷霆手段,到底不忍心。
就是苦了自己的天鹅颈,因着一双不争气的眼睛想往外张望,硬生生地拉长了几分,成了鸵鸟颈。
盼星星盼月亮,终于在酉时末,盼来了方可为。
如今沈家势微,元氏不让沈怀谦出去,但从不会拦方可为和顾宴清。
甚至巴不得他们来往更深一些,关键时刻多少能帮上点忙。
人际交往,从来都没有单纯一说。
元氏甚至让厨房弄了几个小菜,还把姚珍珠送来的菊花酒,分了一小壶让人送去沈怀谦所住的书香斋。
方可为眼睛瞪的老圆,激动的心,颤抖的手,端着一杯菊花酒,闻了又闻。
“果然,果然!”
“沈兄,我宣布,我要永远和你做好朋友!”
好友娶了姚家女,此生何愁没有菊花酒喝。
“沈兄好福气啊!”
方可为发自内心的一脸羡慕。
沈怀谦白他一眼,“这福气给你,你要不要?”
方可为一双漂亮杏仁眼里写满认真,“我倒是想要,就是要不起。”
他们仨之所以臭味相投,很大程度上,就是因为都有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反逆心。
觉得这世道的规则有些操蛋,很不讲理,又偏偏是理。
比如人为什么要分三六九等?
像他们这样五谷不分,学业不成,干啥啥不行的所谓士家子弟,和那些懂经商,有手艺的能人子弟来说,谁才是废物?
谁才是贱人?
反正很多事情,经不起推敲,荒诞的很。
但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,就一边混乱,一边反抗,又一边享受。
活得不像个人。
沈怀谦懒得和他扯这些,迫不及待地问起赛事情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