快过年的那几天,京都落了雪。
早晨季嫋从后宅里出来,就发现前堂屋前的石砖上已经积了厚厚的的一层雪了。
虽然知道今儿怕是不会有什么人来仁医堂看病,季嫋还是叫了筠姨把屋前给清理干净,怕等等真来了人,他们不好走。
趁着这会儿清闲的时间,季嫋在那儿翻着从外公房里拿出来的医书。
这本书是季老爷子这么些年根据自己的经验撰写的,外头找不到第二本,里头的内容全是精华,比季嫋大学里学的那些内容和外头找的那些书所写的,都实用得多。
屋外的风将梨花木槛窗吹开,季嫋坐着的地方离窗子不远。
雪摇着落进了屋里,丝丝缕缕的风将季嫋盘着的发给吹落了几缕,向一侧扬起,也让她的发丝沾上了一些白色。
屋子里本来有着暖气,是暖和的,窗子一开屋子温度降了许多,季嫋不由得颤了颤,站起身子去关,她面朝窗外的白色,眉目清绝,睫毛沾着浅浅的白更衬得她面容更加清冷。
季嫋那一双眸子里永远带着的情绪都是通透冷静的,唯有见到那人,那眸子才会浮着丝丝缕缕的爱意和淡淡的愁绪。
她抬起手将窗子关上,这时季嫋放在桌上的手机开始震了起来,来电的是她的发小,谢清之。
季嫋接起了电话,那头传来那位大少爷懒懒的声音,“妞儿,黎东庭回来了。”
季嫋举着手机,很久都没反应,眨着眼睛在那儿消化着这句话,很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,她说,“知道了。”
“晚上八点,我家小叔要在淮南会馆给黎东庭办接风宴。”
“消息我可带给你了,剩下就看你自己的了。”谢清之这会儿声音还有些哑,听起来似乎是还没睡醒。
“行儿,谢谢,下回请你吃饭。”季嫋道。
“成,爷等着你这顿饭。” 谢清之昨晚玩得晚,这会儿还是困得不行,跟她没聊多少,又继续补自己的回笼觉了。
挂了电话,季嫋拿起手机给自己原先的班长王曼发去消息,说自己有时间了,晚上的聚会可以参加。
本来季嫋晚上有一场大学同学的聚会,也是约在淮南会馆,季嫋不喜欢淮南公馆那样灯红酒绿的环境,也不愿意去应付那些人际关系,昨晚给拒绝了。
王曼很快就回了季嫋,对于她要来的这个消息,王曼是非常喜闻乐见的。
他们班上谁不知道季嫋家里不是一般地富,就拿她家祖传下来的仁医堂来说,他们这些学中医的,哪个会不知道京都的仁医馆。
占着几座四合院的中医馆,不论是药材还是医术在全国都是一流的。
季老爷子也是中医界的泰斗,全国各地多少人都求着想让他教学讲课,得他亲传的至今只有两人,一人便是他的外孙女季嫋,另一人的名字在季老爷子面前是禁忌。
也是因为那人,仁医堂至今仅有季嫋坐诊。
除非遇到些非常棘手的,季老爷子一般是不出山的。
晚上七点,
季嫋站在淮南会馆宽阔的门庭前,映入她眼帘的便是近乎奢华的装潢,脚下踩着的地毯都和别处不一样,柔软而厚实,有种踩着棉花似的感觉。
踏进了会馆大门你就能感受到里头的奢靡与现实世界强烈的割裂感,名贵的古董和艺术品摆在各个角落比比皆是,你在拍卖会都难见到的东西,这儿全能看见。
跟江畔豪庭一般,在这儿你随处可见京都圈子里的公子哥儿和小姐,每个人身上都是名贵的装饰,仅仅是脚上踩着的一双鞋或许都是普通人几年的工资。
淮南会馆充斥着天上人间的不现实感,这也是季嫋不爱往这处来的原因,来这儿的人寻着的是向上的纸醉金迷,季嫋寻的是向下的生生黎民。
季嫋站在大厅里,拿起手机打电话向王曼确认地点,“你们在哪个………”
她话还未问完,后头便响起一阵嘈杂声,季嫋皱着眉头转身去瞧。仅那一瞬季嫋便愣住了,声音哽在了喉咙里,也听不见手机里的声音,环绕在她周围的所有,一瞬间全都消失了。
她的所有注意力只落在了不远处的男人身上,那个反反复复在她梦里出现十年的人。
那人像是察觉到了季嫋在看他,将视线转了过来,季嫋在接触到他眼神的那一瞬,慌慌张张地移开了,微微侧了身子,假装盯着一处瞧,此时她还没做好面对他的准备。
季嫋原本以为一行人会就这样从自己身边略过,哪想着谢湛将她认了出来。
谢湛,就是谢清之的小叔。
他本来在和身边的人说着些什么,发现了是她,走上台阶的脚步顿住,又倒了回来,“季嫋?”
季嫋见他发现了自己,将举着手机的手放下,乖顺地跟谢湛打了招呼,“小叔好。”
她从小就是跟着谢清之叫的。
“还真是你,出来玩吗?怎么就你一个人。”谢湛朝着她周围左右瞧了瞧问道。
季嫋察觉到他身后的黎东庭这会儿也盯着自己,身子有些绷着,有些紧张道,“同学聚会,我还没找到他们。”
“这样啊,第一回来吧,我叫着人带你,今儿你的单记我账上,别那样拘着了,好不容易出来一趟,放开玩。”谢湛察觉她的不自然,以为是小姑娘没来过这样的地方才这样紧张。
季嫋拒绝了谢湛的好意,“不用了小叔。”
“对了,东庭今儿刚回来,你该是还没见过。”谢湛转了头去喊黎东庭过来。
黎东庭本来站在不远处抽着烟,听见了谢湛的的声音,瞧着小姑娘有些乖的脸,想将烟熄了,找着垃圾桶丢了,身边跟着的女人却先伸出了手,“爷,给我吧。”
黎东庭垂着眸子睨着那女人,看着她的面孔有些生,喊不出名字,倒也是将烟递给了她。
季嫋注意到了两人的举动,将视线猛地收回,心脏不自觉地缩了缩,漫出一股无言的苦涩。
他身边还是那样多的人……
她太沉浸于自己的情绪了,黎东庭站在季嫋跟前的时候,她都没发现。
还是谢湛出声喊了她一句,“季嫋?”
季嫋这才回过了神,抬着眸子去瞧那张她念了十年的脸,陌生又熟悉,她极力地压着自己的情绪,装着平静喊了声“黎小叔。”
黎东庭懒懒地颔首,算是应了。
他对季嫋没什么记忆,上次见她好似还在五年前,他要出国那一会儿。
五年的时间季嫋像是没变,又像是变了,小姑娘长得足够温软漂亮,但性子依旧那样淡。
这五年本来未长开的眉眼,这会儿已经带上了依稀地清冷,看着人像是隔了距离的。
但怎么看也像涉世未深,身上没染了尘的。
季嫋低着头看着男人近在咫尺的衣摆,她此时能依稀闻见他身上依稀的味道。
很熟悉的陈木香……
“季嫋。”是个熟悉的男声在喊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