刚走进求阙堂。
宋稚绾便觉得这里寂静得有股压抑的气氛,她原以为会听到瓷器、砚台……砸碎的各种动静,没成想竟如此安静。
太子哥哥向来沉稳,想必是气已经消化一大半了,她此时再进去,倒也合适。
于是宋稚绾欢欢喜喜地接过那碗莲子羹,轻声道:“我自己进去,你们在殿外候着吧。”
她上前刚推开门,那声“太子哥哥”正欲脱出口,脚边就飞过来了一本折子,速度快得她都看不清。
那双绣花鞋都惊得瑟缩了一下。
随即是萧琰的冷声呵斥:“滚出去!”
宋稚绾稳了稳身形,殿内的高大身影背对着她,看不见脸上的表情,她没有出声,也没有动作。
好半晌。
萧琰才察觉到不对劲,殿里多了股幽幽的茉莉花香……
宋稚绾平日里最爱喝的就是茉莉花茶了,自打她进了东宫后,宫里每年进贡的茉莉花茶几乎全送到东宫里了。
萧琰蓦地回头,果然看见了自己心里想着的小人出现在了眼前。
手里端着东西,那双湿漉漉的杏眸正怯生生地看着他,眼角还泛着红,睫毛不安地颤了几下,像是在害怕他发怒的样子。
萧琰语气立马转了个大弯,虽还有些冷硬,但比刚刚那句怒斥温和不少,面上一闪而过的温色,很快又压了下去。
他快步走上前,冷声问道:“来这里做甚?”
宋稚绾垂下眉眼,小声答道:“王公公说太子哥哥发了好大的火,今今怕太子哥哥气坏身子,特地带着自己最爱吃的莲子羹过来看看,这莲子羹清甜,太子哥哥用了便能清心顺气。”
说着,还将手中的碗举高了些。
又道:“若是太子哥哥不想我在这,那今今放下这碗羹便离开……”
女孩的呢喃软语带着股欲擒故纵的娇软,萧琰对她这副乖巧的模样最是受用。
说话间,萧琰已经走到了她面前,垂眸扫了一眼那碗,伸手接过,随即又弯下身子,单臂将她整个人抱起。
宋稚绾小声惊呼。
双手下意识攥紧了他肩上的衣料:“太子哥哥……”
萧琰抱又稳又紧,他义正严辞道:“地上有孤刚刚砸碎的杯盏,很是锋利,孤怕伤到今今。”
鼻息间的茉莉花香让人心神宁静不少,萧琰经过地上那本折子时,还不动声色地一脚踢开了,冲殿外喊了一句:“来人!收拾一下。”
听着自家主子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冷静,王忠松了口气,招呼了两个小太监进去收拾。
还得是小主子才能降得住殿下……
小太监们不敢抬头看半眼,利索地收拾好后又麻溜地退了出去,还贴心地关上了殿门。
软塌上。
萧琰抱着人坐下,但搂着的手臂并未松开,顺势环过宋稚绾纤细的腰肢,把人圈在怀里,然后端起那碗莲子羹。
问道:“这莲子羹怎的就只有一碗?今今用过了吗?”
萧琰惦记着她方才说的那句“最爱吃”,也知她这几日最好这一口新鲜的,现下能从她嘴里匀一碗出来给他,实属难得。
宋稚绾摇了摇头:“这是今日做的最后一碗了,太子哥哥吃吧,我早些时候吃过了的。”
说罢,还不舍地看了一眼那碗羹,像是忍痛割爱般把她的那份让给他。
不知为何,萧琰心里涌回一股暖意,嘴角微微上扬:“既是今今喜爱之物,那便和孤一起享用。”
说罢,便舀起一勺莲子羹送到了她嘴边。
看着嘴边那勺羹,宋稚绾却犯了难,嘴边的笑意也变得有些勉强,像是被糊上了浆糊,怎么都张不开嘴。
这莲子羹她近来日日都要吃上一两碗,吃到今日,已是腻味得很。
这碗……
也是她剩下不想吃了的,可太子哥哥一番好意,她怎好拒绝。
犹豫了片刻,宋稚绾眼珠子一转,寻了个自认为十分正当的由头:“太子哥哥上回让卫太傅教我何是男女有别,这不能使用同一器具,便是其中一项。”
“所以,今今不能同太子哥哥共用一碗。”
先前宋稚绾每每闹着要萧琰陪睡,萧琰便多番以此训斥她。
虽然每次都把人给磨来了,但宋稚绾在他怀里昏昏欲睡时,耳边的唠叨声也还在碎碎念。
念男女有别、念不成体统……
如今她这般借口拒绝,太子哥哥应是很满意的才对。
不料男人手中的白瓷勺子“叮当”一声落回碗中。
萧琰看着还坐在他腿上被他圈在怀里的人,脸色急剧变黑。
一声听不出情绪的笑意从喉间溢出,眼底刚回暖的温度又渐渐变冷,捉摸不透的幽暗神色紧紧锁着腿上的人。
男女有别?
居然同他辩上“男女有别”了。
呵!当真是长大了,如今还懂得与他避嫌了是吗?
萧琰放下手中的莲子羹,不动声色地将放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,视线下移:“那太傅有没有同今今说过,像这般坐在男子腿上,又是什么规矩?”
闻言,那具放松娇软的身躯蓦地一僵,抬眸无辜失措地望向他。
宋稚绾刚被萧琰带回来时,还是个小孩模样,身型比现在要小得多,但每每吵闹时的力气可不小,那些宫人都管不住她,也不敢管她。
只有萧琰能降得住她。
只要宋稚绾不肯好好吃饭吃药,那件披风轻轻一扬,毫不费力地就把豆包点儿大的人锁在怀里了。
她这几年倒是长得快,比紫月这个同岁的小丫头长得还高了一点儿。
可这些年被萧琰搂着喂饭喂药的习惯倒是一点儿也没改。
反倒还越来越熟练了。
只要萧琰长臂一捞,她便会自己挪着屁股去找最舒服的位置坐。
似乎……
她从没想过与太子哥哥这般有什么不妥,所以在面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时,倒是不知如何应答了。
她垂着头有几分懊恼。
怎么自己还给自己挖坑跳呢……
“嗯?怎的不说话了?”萧琰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脸上变化多端的神情,又质问道:“哪家女子会像今今这般坐在男子的腿上?”
随着手臂的力道收紧。
宋稚绾搭在他肩上的双手也不自觉使力抵住,但距离还是在不断缩短。
连萧琰呼出的气息都尽数洒在了她的脖颈处,热热的、痒痒的……连带着她的注意力也渐渐偏移。
太子哥哥还真是火气不小,穿得这般少,还浑身冒着热气,就连放在她腰间的手也能感觉到热乎乎的。
虽然过了冬了。
可她近来还是觉得夜里睡觉时手脚发寒,睡前都要用热水泡一泡才行。
像太子哥哥这般的,只怕是压根用不上,还能顺带着将她一块捂暖。难怪太子哥哥总说和她睡觉热,让她离他远些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