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愣愣发问:“我说了什么?”
沈清和直直地盯着他,目光中含着未明的情绪,“我听你喊了几句家里人,我记得你之前说过你还有父兄去参军了,只是多年没有消息,是吗?”
谢然安暗中松了一口气,警惕的心立马又变得松泛起来,语气都带上一点不着调的感觉。
“大小姐竟然还记得?我父兄是去参军了,多年没有消息,只是好端端的,怎么问起这个?”
沈清和的眸子深邃而宁静,宛如一池春水,里面蕴藏着不为外人道也的温和与关怀,“我只是听你唤他们,似乎很想他们,便想问问。”
“没有,”谢然安那双桃花眼冷了下来,声音也变得冷硬了些许,“大小姐听错了,我只是疼得厉害,所以随便喊了几句。”
不待沈清和说话,他又道,语气有些讥诮,“大小姐不是已经认可我了吗,这是,又在拉拢?”
沈清和并没有因为他这样而生气,只是淡淡回应道,“不是拉拢,只是自己人之间的关心罢了。”
“再加上我又想起一些事情,之前忘了问你,你若要去寻你父兄,只怕近几年内,我没法放你走,所以就想问问。”
其实她最主要想说的是第二个,她一向不太关心别人的私事,询问隐私这种事情,她不喜欢对别人做,也不喜欢别人对她这样,感觉不好,很没有分寸。
只是一开始就直说不让人去寻亲,显得太过无情,所以她就想着先关心关心。果然啊,她还是不太适合干这个。
谢然安语气更冷了,周身冻得都可以掉冰渣子了,“那大小姐大可放心,我没打算去找他们。”
他也不是傻子,自然听得出来沈清和那句关心只不过是说辞,她真正想问的是后面那句。
只是他也不知怎么了,沈清和关心他,他心烦意乱不想说,沈清和不是关心他,他更加心烦意乱。
沈清和应了声“好”,便道,“那你先下去吧,我会让秋心寻个大夫过来给你看看。”
谢然安本还等着她说丹药的事,却没想她只字不提。
这不太对,“洗髓丹你是不要了,对吧?”
“我要的,”沈清和闭上眼睛,捏了捏眉心,满脸都写着“疲惫”二字,“只是人太困了,已经有点不清醒了。”
“你帮我多寻些来,钱我会付给你。好了,你出去吧,我要睡了。”
谢然安面露不解,他的眉心蹙起,“你不是见过我昨日的样子吗,怎么还这般固执?”
虽然他也知道沈清和素来固执,就像他不喜她多年,可她仍旧跟在他身后,一直不愿退婚。
可有些事明明都要撞到头了,为什么还要坚持?
沈清和仍闭着眼睛,突然反问他一句,“既然如此,你为何又要让我知道此药的存在?”
谢然安面色紧绷,映着沈清和安宁平静的面容的那双桃花眼在闪烁,在震荡,他没有回话。
他清楚地知道,他想还清欠沈清和的,所以才让漠竹找来那洗髓丹。可他也清楚洗髓丹服用后的痛苦,所以他又不想让沈清和用了。
沈清和若不问,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这么个拧巴又矛盾的人。
沈清和闭目半晌后睁眼,眼神虽疲惫但也还算清明,“沈安,你可来过月事?”
谢然安整张脸涨得通红,双眼瞪大,所有其他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溃散,“当然没有!”
沈清和真是……真是妄言,不知所谓,什么话都说得出口了,关键是她竟然还这么平静。
沈清和一手撑着脑袋,一手随便摆摆,“这么说,你也没试过月事来时,肚子痛得在床上打滚咯?”
不待谢然安回话,她便继续道,“我试过,还不止一次,我觉得我连这样的痛都能忍过去,其他的应当也能忍过去。”
她说这话时,脸上那种全然无所谓的神情刺痛了谢然安,谢然安感觉自己心里某个地方因她的话撕扯了起来,好像因为她的疼痛自己也能感受到一点。
他迅速晃头,把这种乱七八糟的情绪赶走。他眉头拧成一团,嗓音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,“这两者怎能混为一谈?你一个柔弱女子又怎能和我……”
“我不觉得我哪里柔弱。”沈清和的双眼因困倦而逐渐失神,语气也不耐烦起来。
“你又没在来月事的时候痛,你怎么知道此事不能混为一谈?行了,就这么决定了,你赶紧走,我要睡了。”
她说完这些话,便撑着桌子起来了,慢慢地往床铺走过去。
谢然安知道现在这样与她相争没有意思,便出门去了。
他打开房门时,秋心正在不远处紧紧盯着这边。
他从秋心身上扫过,恍若无事一般回了自己的住处。
昨夜飘雨,现已雨过天晴,栖玉院上方一片晴空万里,碧蓝如洗。
此时此景,犹如当初他夜邀沈清和还玉。
可是雨过天晴并非他心内,他此时心内乱作一团,便是这样好的艳阳天落在他身上都觉燥热。
谢然安一脚踏入阁楼内,被洗髓丹洗过的五感第一时便意识到这阁楼里藏了人。
他一步步走上去,右手摸向腰间的佩剑,在二楼的楼梯转角处,脚尖轻踏而过,从走廊的窗口飞入屋内,一剑正指那人咽喉。
漠竹吓得动也不敢动,小心翼翼地说,“主子,是属下。”
谢然安收剑回鞘,面露不满,“你怎么白日来这里了?”
好个初春白日,这样阴凉的阁楼,漠竹竟然给吓出汗来了。他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,解释起来,“主子,属下昨夜就来了。”
“只是一直没见您回来,后来察觉到您好像在沈大小姐的屋子里,沈大小姐身边那个丫鬟是个好手,属下怕被她察觉,不敢太靠近,只好一直候在这里。”
谢然安伸手揉了揉额头两侧的太阳穴,压下心里那股不停往外冒的烦躁感,“你来做什么?”
漠竹掏出一个木盒,“这里面有一百枚洗髓丹,属下想着先拿给主子。”
谢然安闻言,蓦地瞥向他,眼神里是森森冷意。
漠竹想收回盒子,但又不明白是不是该收,他拿着盒子的手在半空中进退不停。
谢然安见状,直接一把夺过,“谢明瑶的宴会,谢明珏是否会出现,打听清楚了吗?”
漠竹持剑拱手,神色也变得正经严肃,“属下已探听清楚,那日太子会出现。”
“很好,”谢然安盯着手中的盒子,目光幽远而深沉,最后他闭上眼睛,“你再去帮我找个东西,今日申时之前回来给我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