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暗之中，有人说话了。
“没事。”
“沈安，你很难受吗？”
谢然安想要说话，想要这人离自己远一点，但他连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剧痛，他甚至分不清那声音从何处而来。
突然，一只手触到了他的额头，温热的、软软的，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冷香，然后贴在了他的额头上。
“这里疼吗？”
不是，不是这里。
“你流了好多汗，”那只手里突然多出一块软和的布，如羽毛般轻盈，落在了他的脸上、额头、鼻子和下巴上，“有没有觉得好一点？”
手指上的冷香和布上浓重的香料环绕在他的鼻间，让他觉得极度的不适，刚被安抚的心又烦躁起来。
只是这个念头一起，那只手便离开了。
猝不及防，他忽然有些失落。
然后一个冰凉又带着热气的瓷器抵在他的唇边，“这是热汤，你喝一点，也许会觉得好一些。”
他喝了，热流从他喉咙进入，缓缓流向四肢百骸，一点一点地温暖他身体的每一寸地方，似乎在那热流之下，之前那些躁动的经脉都得到了安抚。
又是那块软和的布在他嘴边轻轻擦拭着。
身体没那么难受之后，他整个人又被无边的黑暗拉扯进更深的地方……
谢然安蓦地睁开眼睛，头顶上还是他睡前的房梁，没有任何变化。
但是从光线来看，已经天光大亮了。
身体也舒畅得很，仿佛昨夜的那些就像是一场梦一般。
但同时他的感觉也比之前敏锐了些，无论是耳朵里听到的声音，还是鼻子闻到的气味。
有人在看着他，从他醒来之后，或许在他醒来之前，而且目光不善。
不用猜都知道是谁，谢然安干脆就不管。
他撑着身体坐了起来，一块帕子竟然从他身上掉到了腿间。
他立马捡起那块帕子，帕子上还有些褐色的印迹，像是擦拭过什么残渍留下来的。
昨晚的热汤……他将帕子放在鼻间，果然闻到一股刺鼻的香料味。
还真是，他还以为那些都是做梦，不是真的。
看着他的那人终于忍不住了，疾疾朝他走来，连脚步声都带着明显的怒气。
秋心走到谢然安面前，将帕子从他手中夺过，满脸被气得通红，“你无耻！”
谢然安连眼皮都未抬一下，说出的话都带着一股子不耐烦的意味，“劳驾让让，你挡着光了。”
秋心见他这种态度，双手扯着帕子，更加生气了，又骂，“你……无赖，登徒子，还嗅我的帕子！”
谢然安闻言，整个身躯为之一震，他不可置信地抬头，确认面前的人就是秋心，瞳孔都在颤动，“这帕子……是你的？”
这么说，昨晚给他擦汗、给他喂汤的人是……他方才还以为是沈清和。
“当然是我的，”秋心提起这件事就更为愤怒了，她指着谢然安控诉道，“这是我最喜欢的帕子，要不是给你擦了汗，擦了汤渍，我才不会不要了扔你身上。”
“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还放在鼻子下面闻起来，你真恶心！”
比秋心更难受的是谢然安，他没法接受昨晚上安抚自己的人是秋心，他宁愿还是自己在做梦。
他撑着脑袋，一脸的生无可恋，“没人让你给我擦汗。”
秋心捏着帕子，狠狠地在地上跺起脚来，声音想要咆哮又被刻意压低了，“谁给你擦汗啦？是你这登徒子硬拉着我家小姐的手不放，硬拉着她去贴你的脸。”
“我掰又掰不开，扯又扯不掉，小姐又不许我对你动手，我只好在小姐手底下塞了块帕子隔开你们。”
“小姐心善，才给你擦汗，给你喂汤。你这登徒子……”
谢然安听到这话，噌的一声从榻上下了来，“你方才说什么？你说谁？我拉着谁？”
秋心见他这样，又待要骂，只是身后的门被推开了，沈清和从外面走了进来，柔和的声音里尽是疲惫，“一大早的你们吵什么？我在外面听着都觉得闹哄哄的。”
秋心退到一旁，老老实实地站着不说话了。
沈清和看谢然安，脸上反而漾起了笑意，“身体怎么样了？还疼吗？”
这话问得谢然安不太好意思了，他侧头握拳轻咳一声，“已经没事了。”
他说完，忍不住偷偷去看她，见她眼下略带青黑，面色有些憔悴，想是昨夜没有睡好。
沈清和何止是没有睡好，她压根就是没怎么睡。
她朝他走去，路过秋心，无意看到她手上的帕子，随口问了一句，“这帕子，你不是说不要了吗？”
秋心双手揪着帕子，脸上忿忿不平，小声回道，“我是不要了，待会儿我就把它烧掉。”
沈清和不知谢然安醒来刚发生的事情，以为秋心还在为昨夜的事生气，温声哄秋心，“别生气了，我不是说会赔你十条帕子吗？”
她站定在谢然安面前，抬头看他，眼眸中似有星星点点的光在闪烁，“身体怎么样了？”
谢然安失笑，“你方才已经问过了。”
她“嗯”了一声，温和的嗓音略显疲惫，“我问的是你服药后可有感觉。”
谢然安一怔，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，“耳聪目明，的确有用，但也仅止于此。”
她点点头，没说好，没说不好，只是偏头道，“秋心，你先出去吧。”
秋心不满地抿着唇，小声提醒她，“小姐，你昨夜都没有睡好。”
“等说完我会好好睡一觉的，你先出去。”她道。
秋心不放心地看了一眼谢然安，只得退出去。
她一走，沈清和便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，伸手示意谢然安也坐，开口问道，“你昨夜睡得还好吗？”
谢然安倒没想到她会先问这个，桃花眼里含着错愕，但还是回道，“昨夜……有些痛苦，但现在神清气爽。”
沈清和牵了牵嘴角，眼虽含着笑，但若有所思，欲言又止，止言又欲。
“你昨夜痛得很时，说了些胡话。”
谢然安闻言，瞳孔微缩，面上表情虽然没变，但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