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德子好说歹说,才劝着不叫天子出面棒打鸳鸯。
一个帝王觊觎人家的未婚妻,本就是于理有亏了,再出面以权势压人……未免闹得太难看。
“沐丞相!”小德子抱着拂尘,笑吟吟地小步跑过去,打断了二人亲切的叙话。
沐尘见是天子近侍,微微敛容,正色道:“德公公,可是陛下有传召?”
哪怕方才陆诤在殿上下他的脸面,可陆诤是君,他是臣,君臣本就有别。
他又是胸有丘壑之人,自然不会记恨。
小德子颔首:“正是正是,陛下在重明宫等着丞相商议要事呢。”
至于有没有要事,全得看那位的心情,他只管将人支走便是。
曲明嫣见沐尘有要事,便也不多做耽搁,眉目温软道:“丞相且去忙罢,臣女自行离去便是。”
方才他让她唤“痕君”,可当着小德子这个御前红人的面,她实在叫不出口。
沐尘只当她面皮薄,并不勉强,颔了颔首便跟着小德子离开。
竹苓替曲明嫣拢了拢狐裘,瞧着自家娘子微微发红的脸颊,暗暗笑道:“将军可是替娘子挑了个好姑爷呢……”
沐尘这样位高权重的人,对自家娘子竟然这般耐心体贴,竹苓这个奴婢瞧着都觉得实在难得。
曲明嫣面色愈是红得滴血一般,嗔道:“你再胡言,我出嫁前便先将你给配了人,看你还敢不敢取笑主子。”
竹苓知自家娘子最是心软不过,当下十分配合地讨饶几句,果然听得曲明嫣松口作罢了。
早有伶俐的宫人替竹苓传了话,吩咐曲家的车夫将马车赶到宫门处。
竹苓笑着给了宫人打赏,刚掀开车帘便觉后脑一痛,失去了知觉。
“陛……陛下?”曲明嫣看着不知何时闯入马车中的明黄身影,颤着身子往后缩了缩。
陆诤面上明晃晃的怒意掩都掩不住,天子的威势给他刀削般的眉眼增添了几分凌厉。
“不是叫你安心在家待嫁,嗯?”陆诤个子高,长手长脚地往她身侧一坐,便几乎将小女娘圈在了臂弯中。
曲明嫣的鼻尖全是霸道的龙涎香,素手捏着锦帕,有些心虚地别开眼:“臣女不懂陛下在说什么……”
话音刚落,便被一只大掌握住了香肩,那人蛮横地勾起她的下巴,凉薄一笑:
“不明白?朕今日便让你明白……”
柔软的樱唇被他毫不容情地含住,摄人的凤眸微微敛着,漆黑的瞳仁中只有她愣怔的模样。
御座上那个杀伐果断的帝王,竟然有这样一对卷翘柔软的羽睫……曲明嫣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,在这种时候竟然还紧紧盯着登徒子的睫毛看!
“……放肆!”她吓得红了眼,狠狠一巴掌甩在他的面颊上。
陆诤浅尝辄止,刚刚退开便挨了一个软绵绵的巴掌。
被他轻薄过的小娘子如一朵摇摇欲坠的雨后海棠,羞愤不已地紧紧贴着车壁。
方才碰到她的唇时,一种愉悦安心的感觉便在他心间升腾,重生后无处安放的一颗心,似是终于找到了归处一般。
“这下明白朕的意思了?”
他并不计较她的顶撞,低眸瞧见她腰间挂着的碧色玉珏,认出那是男人的东西,慢悠悠地伸手取下,扔到窗外摔了个粉碎。
“你若是不乖,朕有的是法子收拾你……”
话音刚落,便瞧见小娘子眼角坠下一串儿泪珠,烫得他的手一颤。
他忍不住伸出粗粝的拇指拭了拭,上辈子的她亦是这般,一受委屈便将眼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往外洒。
都说哭哭啼啼的女人最招人烦。
偏生他最吃这套。
她一哭,他便忍不住开始懊悔,方才定然是吓着她了。
“为……为何……”曲明嫣又是委屈又是不解,十五年来,她不曾踏入宫廷一步,他是如何认定了她的?
难道就因她出身将军府,便注定了要成为他榻上的众多女人中的一个?
“没有为何,”他无法同她解释死而复生的事,只好软了语气表明态度,“沐尘不是什么好东西,你离他远一些。”
曲明嫣眸光水润,倔强地瞪着他。
这个强闯她的马车,打晕她的侍女,不顾她的名声轻薄于她的登徒子,竟然大言不惭地说旁人不是好东西?
他以为他自己是什么好玩意儿么?
“皇后之位,难道还比不上一个丞相夫人的名头?”他见她安静下来,忍不住轻声哄道。
曲明嫣抿了抿唇,勾唇一笑:“可臣女所求,乃是一个共挽鹿车的良人……”
“陛下身边多的是清丽佳人,何苦执着于臣女病弱之躯?”
陆诤算是听明白了,哪怕他给她国母的位置,她都不愿意选他。
胸腔中的热情渐渐冷却,他嗤笑道:“共挽鹿车?你知道为了救活你所用的那株雪莲,能换多少个沐尘么?”
“傻嫣儿,清贫的生活不适合你,没了那些千金良药,你连活都活不下去。”
曲明嫣眼眸一颤,贝齿轻咬下唇。
他说的不错,若是没有家财万贯,恐供养不起她这破败的身子。
她又怎么舍得慨然赴死,留下疼爱她的爹娘日日以泪洗面?
“陛下的意思是,哪怕我心里装着别人,只是为了得到那些珍贵的药材,以求活命而投入陛下的怀抱……”
“陛下……也甘之如饴么?”
娇弱的小娘子眸色清冷,竟然毫不畏惧地直视着他。
“曲明嫣!”陆诤狠狠一掌拍在车壁上,“你不要挑战朕的底线!”
光是想想她心里会装着别人,他就难受得喘不过气来,偏生她还要不知死活地试探他!
难道上辈子,她便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嫁给他的么?
那些撒娇卖乖,温言软语,全都是假的么?
亏得他重活一世,还想着要看在她那救命之恩的份上,好生补偿她……
曲明嫣愣愣地听着他唤她的全名,只觉得他似乎十分熟稔,仿佛已经这样唤过她千百遍似的。
阿娘曾说,她在梦中唤了他的名讳。
不是陆诤,而是“阿诤”……
他们何以亲昵到能够这般互称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