直到前几日,有准确的消息传来,家中长辈才松口,开始准备提亲一事。
却听闻姚沈两家联姻。
他自是不信的,以为是谣言,跑来质问,反倒是会辱了姚珍珠的名声。
直到程家准备好,请来媒婆。
那媒婆愣了半晌,为难地说:“沈家已经下聘,此时上门提亲,不妥吧?”
如惊雷劈下,劈得程意礼头昏脑涨,两眼一黑。
他忍了半日还是没忍住,这才冒失登门。
万一姚珍珠是被逼的呢?
万一她也在等他呢?
可这一刻,姚珍珠什么也没解释,程意礼就已经知道答案了。
整个姚家都能做主的人,怎可能做不了自己婚事的主。
这是她的选择。
可是……
“为什么是他?”
为什么偏偏是那样一个人?
对上程意礼红润潮湿的眼眸,姚珍珠心里也不是一点波澜都没有的。
她只问:“前太守想养我作外室的事,你知道吗?”
程意礼语声有些苦涩道:“听家父提过……所以待你及笄时,程家就想上门提亲。”
为什么没来?
因为怕那太守铁了心,程家惹不起。
但他一直在与家里周旋,他并非什么也没做。
本就是蝼蚁与巨人之差,姚珍珠十分理解程家的权衡。
她只问:“若亲事定下,他还是要执意强夺呢?”
程意礼脸色惨白了几分,隐于袖口里的双手紧握成拳。
“我与他拼命。”
姚珍珠笑了笑,“你拿什么拼?拼了命又如何?”
世人只会说,商贾之女而已,能被官爷看中是她的福气。
民与官斗,以卵击石,自不量力。
当年,她的母亲血洒县尉府又如何?
罪魁祸首只是高高在上地赏了些银,还逼着他们自己把血打扫干净。
凶手至今活得好好的,听说在别处当了官,妻妾成群,好不快活。
沈家再不济,是百年世家。
碰上同样的事,那些人也该掂量掂量。
毕竟祖上是有过功勋的,万一哪天被上头记起了呢?
这种事不是没有过。
程意礼眼里的光芒,彻底黯淡。
在权谋横行的当下,钱财微不足道,反而容易招惹祸事。
商贾之家,宛如金贵花瓶。
风平浪静时,可供养娇花,天造地设,珠联璧合。
可一旦风浪袭来,既护不住自己,更护不住娇花。
时势所逼,怨不得人。
可他好不甘心。
……
按理说,送纳采礼时,沈怀谦和姚珍珠是可以见上一面的。
可两家都怕节外生枝,都没提这茬。
沈怀谦被禁足在府上,每日过的生不如死,无聊到去帮蚂蚁搬家,几窝蚂蚁接连枉死在他的摧残之下。
姚珍珠却一刻也没闲着。
一边准备嫁妆,一边还完成了她作为姚家话事人的最后一个计划——处理掉姚记今年的九九八十一坛菊花酒。
往年,这酒起码有六十坛送往太守府。
剩下的作限量售卖,以保持其名气和价值。
如今,霍家自是不可能去巴结的。
省下的六十坛酒,除去孝敬县令府,市令司,巡史,漕运史等,剩下的一分为二。
一半姚记自己售卖,但规则有变化。
买十斤姚记别的酿酒,方可有一两菊花酒的购买权。
但可以叠加。
比如,买上一百斤别的酒,便可以买一斤菊花酒。
直到菊花酒卖完为止。
对于那些想买又不在乎钱的人来说,省去了很多麻烦。
反正酒都是要喝的,提前多买一些也无所谓。
尤其姚记还说了,粮价上涨,有几味珍贵药材又断货难寻,姚记将不再出菊花酒。
五谷酒和普通果子酒,视情况而定。
但百姓统一认为,其实是姚家长女要嫁人,再管不了姚记。
众人纷纷唏嘘。
“看来,姚记离了姚大姑娘真是不行。”
“难道说,菊花酒的配方,只有姚大姑娘知道?不应该呀!”
“要我说,这菊花酒着实太贵,早就不该卖了!”
“沈家可算是捡到宝了。”
“要不然,商贾身份怎么高攀得上沈家。”
“论门第确实是高攀,可若只论人……到底是谁高攀?”
各种声音,众说纷纭。
反正买的起的依然会买,买不起的,也就是凑个趣儿,过过嘴瘾。
过了两日,等大家消化消化后,又有一则重磅消息传来。
群芳阁将举办一场群英荟萃的才艺大赛。
不拘类别,诗词歌赋,琴棋书画,刺绣制香,厨艺花艺都可。
总分文人,匠人,妙人三大类。
凡有才能者,不论出身,可在十日内,将自己的得意之作送往群芳阁。
群芳阁遮其姓名,请各行前辈选出其中前五。
再在九九重阳节这日,由进到群芳阁的贵宾现场投票。
无论哪一个类别,前三甲都有奖。
其中,姚记特拿出三十坛菊花酒,一百坛果子酒,一百坛五谷酒,作为奖品之一。
三大类一甲,可获一坛菊花酒,二甲得三斤,三甲得一斤,再得果子酒和五谷酒一坛。
其余不论类别,只要进了前十,都可免费领取菊花酒一两,果子酒或五谷酒一坛。
唯一的条件,便是所有作品,将由姚记收藏。
别的不说,就说菊花酒。
一坛是十斤。
十斤按现价就是十两银子。
更别说,如今姚家放言不再出菊花酒,想都不用想,这酒若是转卖,肯定是几倍高价。
这就已经不是有钱人的事了。
全民都可以参加。
匠人,学子,商贾,甚至最下等的奴籍。
只要有才华,都可以展示。
匠籍农籍,多数贫寒,可他们可以参加科考,寒门出贵子,不乏有才情的。
姚记菊花酒,曾在他们的诗里出现过,却从未尝过。
这是机会。
若真能得到,就算舍不得尝,换成银子买纸买墨请名师也好啊!
而商贾奴籍,却连科考机会都没有。
他们或许不向往菊花酒的美味,但一定向往科考这一通天之梯。
即便踏不上去,看一看摸一摸也好。
最重要的是,可以让世人看清,卑贱的只是身份。
卑贱之人,也有一颗上进之心,也有人长着聪慧睿智的脑袋。
他们生来为贱民,不是他们该贱,而是这世道强行给他们铐上的镣铐。
往年,也有人举办过类似的比赛。
但多是文人墨客间的才情比拼,或是花楼女子间的才艺竞技。
前者多是形式,重在相互吹捧。
后者多是噱头,重在相互竞争。
关键还在于没什么实际甜头。
而这次,是全民关注,打破的不仅仅是常规,还有世俗阶层。
总之,一石掀起千层浪。
浪花一朵朵,各有各的形状。
南州城顿时热闹的堪比过年。
这样的热闹,沈怀谦却没法参与,急得把整个院子都薅秃了。
偏偏自家嫡妹还没心没肺地煽风点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