筠姨带着黎东庭绕着,后院里的一砖一瓦和五年前也没有太大的变化,倒是多了几棵梨树,看着种的时间也有了三四年。
这时候并不是梨树开花的时候,枝头全是枯芽,因为前几天的雪垂在那儿。
“瞧我,这几天也忘了打理,小小姐很爱惜这几棵梨树,平常我顾不上的时候她就会自己给它们修剪,这些年倒是难得看见这些枝桠这样凌乱的时候。”筠姨说。
黎东庭听了这话,朝着那几棵梨树又多看了几眼。
她倒是和自己兴趣蛮相似的。
筠姨带着黎东庭走到了前堂,两人隔着窗子看着坐在屋子里头的季嫋。
这时候屋子里有病人,季嫋很细致地在给那个孩子把脉,不时抬着头轻声向抱着孩子的家长询问些什么。
那会儿的季嫋,是黎东庭没见过的模样。
她半盘着头发,穿着的衣服是很素净的白,乌发雪衣矣,身型十分纤细,一对眉眼本生得清冷,这会儿却柔了,眸底全是对病者的关切,今儿天气好阳光洒下,这会儿给她身上渡了层浅浅的光晕。
她那样的,仿佛就是天生的医者,一副出尘脱俗的仙女样儿偏偏有着怜悯众生的眉眼。
她低垂着眼写着患者的病例,以及需要拿的药,外头给她打了些光进去,雪肤明眸,舒舒淡淡,仿若那松山雪香,清冷却带着沉稳的气质在。
如果说黎东庭前一次觉得自己会被季嫋夺了目光,不过是因为酒精的作用加上强烈的反差感,让他动了心思。
这会儿他就再也找不到旁的理由,来解释季嫋对他莫名的吸引力。
那样清冷沉稳,却也没经过太多现实,依旧纯洁澄澈的气质,是黎东庭这些年遇见的独一份的。
黎东庭想起了刚刚两位老人家打趣儿似的话,她若愿意的话,他能娶到这样的妻子似乎也是极好的福气。
筠姨在一头,也望着屋子里的季嫋,脸上全是骄傲的神色,“我们小小姐在中医这方面也是极有灵性的,承了老爷的期望,把这仁医堂也算传了下去,小小姐也是努力的,一年里就休了两天,其他时候都在仁医堂里坐诊,没事的时候就喜欢钻研些疑难杂症,然后拿回去跟老爷探讨。”
……
筠姨跟黎东庭说了不少。他也算了解了这个小姑娘社交圈子简单,平常就喜欢跟一些医书药材打交道。
很简单也很纯粹的一个人。
后头黎东庭没叫筠姨继续跟着了,快到午饭时间了她也该去准备一下了,黎老爷子多半是要在这儿待到傍晚才肯离开的。
季嫋没发现黎东庭在那儿站着,等给那孩子抓了药,他们娘俩离开之后,似乎又有人进来了。
季嫋以为是病人,她还在整理着药材柜,背对着门口,“先在那儿坐一会儿,我……”
季嫋转回了身,目光在接触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时,声音卡在了喉咙里。
她没想到黎东庭会寻到这儿来,瞳孔颤了颤,眼底是止不住的慌乱。
他说,“老爷子在下棋,来你这儿讨个清净。”
季嫋允许了他在这儿停留,留着他坐在屋子中间的梨花木矮椅上,又给他倒了杯壶子里煮着的乌梅陈皮茶。
待客之道尽足了,她便又坐到了那窗台下去看书,刻意与黎东庭保持了些距离,也不去看他。
季嫋做好了放弃他的决定,便不想给自己留恋的余地,对着黎东庭全是疏淡清冷。
但你要去细看就能发现,她微微垂着的睫羽在轻轻颤着,仿若在极力地掩饰着自己的情绪。
黎东庭也不是个愿意主动去搭话的主儿,见她在看书也没出声打扰她,抿了一口杯中的茶,就那样静静瞧着窗台下的女人。
一室之内静得只能听见季嫋翻书的声音,她悄悄将最开始看的书页折了个小角,翻了那么几页,她实际上一个字儿也没看进去,眼睛盯着书上,那思绪全都飞到了盯着自己的那人身上。
他今儿看她的时间特别长,季嫋能感觉到落在她头顶的视线,那样凝着有将近二十几分钟,她一分一秒都在算着,到了最后他终于别开了眼去看手机。
季嫋才微微弯了紧绷着的背,松了些紧张的那个劲儿,她这会儿还能听见自己微微加速的心跳声。
他只要坐在那儿什么都不要干,她便已经溃不成军了。
这十年的记忆太过深刻,脑子想要忘记,但克制不住自己的生理反应。
季嫋只希望这会儿的时间能过得快一点,再快一点。
大概又过了有半个钟头的时间,筠姨来喊他们去吃饭,季嫋暗暗松了口气,关了仁医堂的门,走得比黎东庭和筠姨都要急。
黎东庭气定神闲地迈着步子走在后头,他人长得比季嫋高出了快一个半头,腿自然也比她长了不少,季嫋迈着两步的距离,不过堪堪比上他一步。
他看着季嫋有些单薄的背影,这会儿倒是品出了她的刻意疏离,她在躲他。
这姑娘也真是有趣,前些日子还说他是好人,转头就避他如蛇蝎一般。
饭桌上,黎老爷子今儿下棋该是下得高兴了,和季老爷子先是乐呵地复盘了棋局,三句两句两人的话题又绕回了两个小辈的婚事上。
季老爷子先开的口,“阿嫋,你黎爷爷可是给你介绍了个好的,周末你去见见齐家那小公子,听说人品性不错,性子也是极温和的,跟你该是和得来的。”
季嫋听着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,乖顺地和着声,“都听外公和黎爷爷安排。”
“你看看人家嫋嫋,你什么时候能听听我的安排。”黎老爷子对着黎东庭冷哼一声。
季嫋能感觉到黎东庭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了一瞬,语调有些懒散,“我哪回没听您的了。”
“你倒是听了,每回都给我搅黄了,你也不是个不着调的性子,就不能和那些女孩好好处处,试试看,说不定就来了电了呢。”
黎东庭也只是“嗯”了一声,脸上依旧毫无波澜,黎老爷子看他那样,真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。
要不是这些年他性子敛了些,他真想一拳撬开他这大孙子的脑袋,看看他到底在想些什么。
“说不通,我真是和你有代沟……”
黎老爷子最后也只得放弃。
“爷爷您就别操心了,我有相中的了。”
黎东庭这话让两个老人都停了筷子,季嫋夹菜的手都不由得地顿了一下,微微失了神。
她想起了那天在淮南公馆看见的那个女人。
也是发展的极快,看来黎东庭是极满意那个女人的。
季嫋心里微微泛着苦,连带着嘴里嚼着的酸甜口的西红柿炒鸡蛋也全是苦味。